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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里的月光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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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
一
如果不是在医院，我真的不敢相信这是一个病房：洁白的房间，洁白的门窗，洁白的床单和灯光，间或缀满了些温馨浪漫的鲜花。这是一个满月的春月夜，此时，刚刚做完手术的妻子早已进入了梦乡。我轻轻关上了灯，悄悄拉开了那淡绿的窗帘，银色的月光就像水一样透射了进来，我看到了那高挂空中的月亮，此时就像我安静的妻子，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原本是那样恬静而安详，宛如生命在孤寂中重返心灵。这是一个特别的春月夜，一边是病痛中生命的沉重，一边是生命中满月的高悬，这是人生的一个短暂而灿烂的对比，也是生命的一种真实写照，任何完美皆是存在于痛苦的挣扎之中的。因此，有了这般的感受，在这月光的病房里下榻的那些生命，便因了浸上这春天的朝气和月光的灵性，越发倍感那份月亮般生命的圣洁和可贵了。
就在几天前，妻确诊为肾积水需要立即手术，这对于一个仅仅剩下一个肾的女人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恶梦，一时间，大家谈肾色变。好在有那么多人的关爱，也有那么多亲情友情和并不残缺的众爱，终于让妻平静地躺在手术台上。也许有时人们对于痛苦的恐惧并不是死亡，而是对于美好生命过多的尊重、珍惜甚至是留恋。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妻震撼的心突然平静，以至于在手术前的一小时里，她竟然平静地读完了贾平凹的散文《丑石》和杨朔的散文《荔枝蜜》，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我在手术室外长达6个小时的等待中，从未有过的平静和沉默的期待。有人说：每一个人的人生中都会出现几次生命的坎。可毕竟是人到中年，那么多痛苦的经历早已是历尽沧桑了，难道上帝还需要用痛苦来验证些什么呢？在长达六小时的等待中，所有的亲人都赶到了现场，象期待着一个婴儿的诞生。手术进展十分顺利，当年轻的护士推着她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尚在朦胧中的妻努力地睁开眼睛，当她看到她想看到的一切时，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二
三月的威海尚是一片空濛，寒气尚未褪尽，花朵尚未开放，绿色显得格外吝啬。但病房里早已是鲜花满怀，春意盎然，那么多的鲜花带着浓浓的爱，让你感觉到春天芳香的气息，在这样真诚的流露中，给人以无限的期望。朋友和同事们不知道从那里得知的消息，纷纷赶来看望，以至于房间的鲜花无处可放，不得不几次搬回家中。看着这些美丽的花朵，妻的脸上也罩上一层红晕。尽管医生一再嘱咐她不要多语，但她还是抑制住疼痛，神采飞扬地和大家交谈，仿佛自己不是个刚刚做完手术的病人。“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来看我，从董事长到总经理还有几乎所有的同事，总经理和几个要好的同事还连续几次来看望自己……”病是痛苦的，而她此时却倍感欣慰。面对痛苦和死亡，还有什么能比得上这人间真情呢？不是吗？难道这不正是人间的春天吗？那些来自美好生活中的心香，那些用心灵的吻去迎接春天的心，那些用爱心来让你战胜痛苦的力量，不是生命里最美的篇章吗？
春天的夜晚更加静美。当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感觉这个世界简直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了。妻说：患难之交见真情，除了这人间真情，最难得的也就是相濡以沫的夫妻之爱了。正如罗西说的，爱是相吸，更是一起去面对。携手共进，是爱的最高境界。人生苦短，有爱，这本来苦难的生命之旅才有了幸福的牵挂，有了不枉此行的感叹，还有种种不灭的期盼。她静静地依维着我，看着那天空中的一轮满月：“真的发现生活是多么的美呵！”。我说，如果不是这场病痛，你真的就感觉不到大家的这份挚热的爱，一个生命能在这样浓烈的炽爱中真正活过，它并不是像深山的野花那样自开自灭，而是在众多温暖的手掌中掠过一次次生命的芳香……
三
在床的对面放着一束特别的百合，妻总称那是一束爱心百合。尽管她对浓郁的花香有着特有的过敏，但是还是不忍让别人拿走，那是一属精心包扎起来的百合，洁白而淡雅，温馨而又亲切，浪漫而又纯洁，整整一大束精美地放在一个透明的玻璃花瓶里，我想那一定是主人一枝枝认真地挑选出来的，大多是绿色的花箭，偶尔开放的几朵，芳香扑鼻，沁人肺腑，整个花瓶用粉色的包装纸包装，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还附了一封充满了祝福的短信，那是我的一个从未与妻谋面、为了妻的病连续奔忙了几个月的朋友。妻对我说：我太喜欢这束花了，以至于在梦里我都想见见你的这位朋友了。是的，每每看到这些沾满露水、喷溢浓香、光彩照人的鲜花，我就会想起这花的后面是怎样一群热爱生活的人，是怎样一种悄无生息而又如此辉煌的生命。你说，世界上还有哪一个春天能如此震撼人心呢？
四
有一个叫友友的护士，是一个纯洁、美丽、天真和富有朝气的青春少女，声音甜甜的，脸上总挂着笑容，燕子般轻盈地穿越于病人之间，妻很喜欢她。每每地与她交谈都倍感心灵的慰安，妻总说和她在一起，就好像回到了过去，一下子就年轻了起来。很难以想象，一个病痛中的女人会从这样一个热爱生活的女孩子身上，再一次感受到青春、激情和人生的乐趣。因此我就说，友友就是燕子般的天使，给人们带来的是无尽的快乐。而在这个百花尚未开放的春天里，她那灿若桃花的笑容，就真的早已深深地印进了我们心里的那个美好的春天里去了。妻说，我终于明白了，生命的本质是快乐的，就象这个青春的女孩，无忧无虑；而生命的实质却是痛苦的，就象每一次经历病痛和坎坷；而生命的极致是爱的升华，有如你每一次临近生命的坎，往往都并不是你一个人自己有能力一逾而过的，真正让你度过难关的，是亲情和友情无私的力量，是生死相依的爱情！这样看来，你拥有了这么多，那死亡亦就并不可怕了。
五
就在这样一个春天里的月光病房里，依然是关了灯，就是这样淡淡的月光和这个城市只有在夜晚才会出现的灯光，我们在月光下悄悄就餐，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而是一小杯爱的米粥，一口口，一点点，在月光和花香中，偶尔我会停下轻轻地对她说：你看，窗外――
正巧友友就来了，笑道：你看，你看，这么多月光都被你们两个给占了，那有比这更迷人、更诗意、更浪漫的呢？我就笑，要不上帝又把天使派来了呢。而只有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妻竟然在手术前能平静地看完那样两篇精美的散文，而我为什么又能在长达六个小时的等待中，那样平静地期待着造物主重新愈合那些创伤和病痛，以至于更美好地去面对那即将到来的絢丽的、生命里的春天。
我想，人的生命都是难以预料的。也许每一个人都需要那么一个春天里的月光病房，那么请相信，不管你遇到怎样的痛苦和挫折，至少还会有这样一个人，他会把一束最美的爱心百合悄悄地送到你的窗前……
这个特别的春天，让我真正拥有了人们心中的春天，我相信，我真的懂得了春天，懂得了生命，也懂得了春天里的月光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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