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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的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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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ly
夜深了，我关了房间的大灯，只留下一盏台灯以便夜读。由于畏寒的缘故，我常在冬天的夜里钻进被窝里看书。两天前，寒流袭击了广州市，终于出现了入冬以来的第一次大幅度降温。象现在，尽管我紧闭了门窗，露在被窝外面的两条手臂还是很快感到了一阵阵寒意。
看看腕表，已经近12点了。无奈，我只得关了灯滑进被子里，在黑夜里蜷着身子等自己的体温慢慢地焐热冰凉的被窝。天寒使得我的胃开始隐隐地痛。了无睡意的我忍不住将思绪带回了千里以外的家乡。算一算，我孤身在外求学进而工作已经有八个多年头了，平均每年回去两三次。现在以后，只怕回去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这让我不由得分外想念家乡，一个虽不富裕却充满着浓郁乡情的江南小镇。
小镇的气候四季分明。春天总是和风细雨，还有放眼望去一片嫩得让人心醉的新绿；夏天则是酷热，时不时会给渴盼的人们带来几场雷暴雨；秋天是最好的季节，风清云朗，天很高很蓝，永远是适合郊游的好天气；一过立冬，气温骤然下降，然而大多数的时候天气是晴朗而干燥的，只除了下雪的时候。而每一次的冬雪都让大人和孩子们一样高兴，大人们关心的是好年成，孩童们则开心于雪景或雪战。五年前我刚到广州时，对于广州永远滴滴答答的湿淋淋天气建制是厌恶无比，认为这儿的气候和人一样没有一丝性格。这样说自然是过于偏激，可是，广州的冬天不下雪反倒经常下雨确是让我始终无法适应。
在家乡的时候，我最喜欢冬天，因为我喜欢雪。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时，我以为那是人世间最美的情景。看着这个世界一点一点地银白起来，人也似乎变得圣洁。这样的心理从我孩童时起一直持续到现在。只是长大后，不再轻易地将喜悦流露在脸上，不能够再牵了弟弟的手，兴奋地在窗前指指点点，只在心中默默地感受那一份洁白的美丽。
下雪的时候，父母往往是含了笑看着雀跃的我们。以后我才知道，他们在感染我们的快乐的同时，多了一层担忧，担心天气一直阴冷下去，他们就无法给我们晒被子了。而在大多数的晴朗日子里，父亲必定会不厌其烦地日日帮我把棉被和褥子翻出来在阳光下曝晒，晚上再帮我铺好。我是一个大而化之的女孩子，父亲若不提醒，我自己一定不记得这样做。到了傍晚，记得收棉被的也是他。若要我自己整理呢，又总是乱七八糟。父亲只好一边唠叨一边帮我铺床。我在旁边狡黠地笑着，知道父亲其实极宠我，他的生气只是表面文章而已。晒过的棉被松松的软软的，有一种特别的太阳的味道，很香很舒服，再冷的天气也不必担心。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13岁以后离开家去读高中。那之后的每一年寒假，父亲必定会在我到家之前的几天就开始天天晾晒棉被，好让我一回来就可以睡一个香喷喷的觉。同时，他还会很开心地告诉我，他为我准备了上好的羊肉，等我回来就做给我吃，因为羊肉是暖胃的。当年的我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相信父亲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深刻的含义。只在若干年以后，今天，当我躺在冰凉的被窝里，忍受着天寒引起的胃痛时，我才潸然泪下，陡地意识到父亲在其中倾注了多少暖暖的爱意。
现在想来，父亲对我这个刁钻调皮的女儿的宠爱，很多是隐藏在严厉的脸孔和平常的事情后面的，以至于当年的我非但不懂得感激，更由于他严厉的管教而怀恨在心。他逼着弟弟和我从七岁起开始坚持写日记，我们经常由于完不成任务受罚而泪水连连，可是若不是如此，现在我怎么可以坐在这里行文如流水？六岁时，我便开始练习书法，父亲日日督促，因而现在的我可以因为一手漂亮的字倍受别人的称赞；九岁的时候，父亲逼我跳级，调皮贪玩的我如何肯依？哇哇大哭以示抗议，最终还是在他的教训下乖乖的在假期修心养性；从小我的性格便是乖张不驯，脸色由着性子说变就变，常让别人下不了台，父亲屡屡以棍棒责之，甚而在一次除夕之夜，因为这个缘故将我罚站在天寒地冻的院子里。现在，我能有这么好的人缘，能被朋友们赞为“宽容大度”“善解人意”，父亲自然功不可没。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父亲在我的“怨恨”中逐渐将我培养成一个有文化有修养的女孩子，他坚持认为女孩子必须有气质。他甚至在我长大后装作不经意地将一些关于“女性漂亮不是首要，气质才是关键”之类的文章拿给我看，是想让我安心于自己不出众的相貌。尽管我不需他提醒也知道自己的魅力所在，我仍然不能不为他的这份细心而感动。
前年初冬，由于弟弟从新加坡回来探亲，我便也请了假回家与家人团聚，同时也因为那年夏天我刚刚失恋，心情极其灰败，藉此机会回家散心。知道了我回家的日期，父亲特地请假在家等候。我开门进去的时候，一眼看见父亲在窗前张望。我轻轻地唤了一声，他转过身，张口刚要说话，眼圈却红了，忙不迭地接过我手里的行李，转身便去厨房给我端做好的羊肉汤面，那是我在冬天最爱吃的。然后，他躲在厨房里借以平复他激动的情绪，而我坐在客厅里，尽管竭力控制，泪，还是一颗一颗的滴进了碗里。晚上，当我睡在熟悉的香喷喷的被窝里，禁不住百感交集，孤身在外因而一直绷紧了的神经，终于在这种独特的阳光味道的环拥下松懈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假期里，父母一直没有提及我的失恋，尽管他们很不安于我曾做过的傻事。那一段日子里，我一反往常的活泼，变得极其沉默，人也消瘦了下去。父母小心翼翼地看我的脸色行事，父亲更是花费心机精心炮制食谱，企图使我苍白憔悴的脸色再度回复红润。对于弟弟的回国，父母自然是欣喜的，而一家人由于我的遭遇很是为我担心，这一层欣喜不由地蒙上了灰色。在父母身边原本就很任性的我更形乖戾，一点点小事就大发脾气，然后哭得呼吸不继。父母见到我这个样子心痛万分，一向与我最贴心的弟弟自然也陪着一起哭，一家人就这样泪眼相对，哭成了一团。后来，他们才告诉我，那时他们为了我背后不知道流了多少泪。现在的我，完全能想象得出他们看到我的眼泪时有多揪心。他们无法想象心爱的女儿竟会受这样的委屈因而无比心痛。
那个假期的某一天，不知为了什么事，我与父亲争吵了起来。这在以往也是很正常的，因为我和父亲的脾气都是很刚烈。可是，当时的心境下，我觉得很委屈，负气说了一句：“反正我回来也是惹你们生气，不如我走，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给你们添麻烦了。”父亲嘴硬：“你走可以，不过得跟你妈妈说一声吧？”我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头也不抬的说：“你转告就可以了。”母亲和弟弟正好出门去了，父亲慌了手脚，又放不下面子，只好打电话满世界找母亲。母亲一进门，不问事情经过，马上责怪父亲：“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个臭脾气？！”父亲不吭声，低着头象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明知理亏的我看见这副场景，除了拼命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父亲看见我哭，心痛得马上就向我认错。他们不知道，在那一刻我并不是因为我的不幸而哭，而是因为我的自私以及说不出口的内疚。
等到伤痛渐渐平复，我才留意到父母的迅速衰老。尽管我的任性从小就让他们吃尽了苦头，他们仍然一如既往地牵挂着远方的我，无怨无悔地奉献他们的爱。我敢夸口，他们是世界上最无私的人，含辛茹苦地抚养两个孩子成人成才，自己却仍然安于清贫的日子，不曾要求过什么报答。不仅如此，他们还在一刻不停地付出关心，随时准备伸开双臂迎接倦鸟知返的我们。我相信，他们的这一份爱一直会伴随着他们直到他们老去。
而我这个不孝的女儿，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为父亲和母亲在冬天晾晒他们的棉被，什么时候才能回报那曾在我生命的严冬温暖过我的爱？我的泪，在异乡的冬夜，由于深深的内疚及不能亲侍于父母左右的遗憾，一颗一颗地滑过了冰凉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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