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来
好久没有情绪整一点心情文字了,但她们在我的心底暗自流淌,然后,就是没有节制地喷薄而出。她们以诗歌的模样让我寝食难安。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改变了一切。 我的朋友包括我自己,在隔离和被隔离中,惊讶地发现,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当我从苦难中的北京回到我自己的家乡,车站不查看我手里的票了,捏着它倍感辛酸,我不就是从北京回来的嘛。女儿开家长会,老师说我从疫区回来,不能参加,那时候真觉得自己满身都是病菌,是万恶之源。老家也打来电话,说村子进不去了,封锁了。而北京那边来电,说土豆五块钱一斤,鸡蛋六块钱一斤,超市连卫生纸也买不到了。 我很自觉得将自己隔离了一个礼拜,慌乱中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兴奋,没想到吾辈能和传说中的瘟疫撞个正着。 隔离时期,在网上和朋友们吵非典,吵得硝烟迷漫,吵得心里直痒痒,就一而再,再而三地背起背包,出门,说是感受瘟疫。 也好久没来自己的bbs,打开来就看到一君喊着我的名字,请我进来,言语极为不礼貌,又是文字惹的祸,一时之间不觉大为无聊。回他数字,没想到适得其反,此君竟然和俺一样冲动。从来没感到自己的生命和这个世界有什么纠结,是诗歌扶着我长大,她从我的内心流出,没有经过任何雕琢、修饰。我用诗歌和这个世界说话,我一直相信诗歌是呼吸,以生命的方式存在,如此而已,至于写得怎么样倒在其次了。 轻轻推开他拿着口罩的手,也推开他温暖的怀抱,看着他把唯一的座位让给一位老人,告诉他,非典时期我来陪你,和你爱生病的北京。 如果没有这场瘟疫,我会在我的城市,带着我的女儿踏春,和每一粒青草约会。我会在一个晚上很突然地想你,思念像房后那丛茉莉花,一团团地开放,散发着淡淡地清香。我会真的记住你的每一句誓言,相信远方,被你牵挂被我爱怜。我会拒绝任何一种方式的会面,除了诗歌,便一无所有。 如果是这场瘟疫破坏一切,成就一切的又怎能不是它。 我是那么怕你被隔离,那么怕你的走失,我甚至想我就是飞典,居住在你的体内,永远不出来,和你一起看着这个世界恢复往日的草长莺飞。 我呼唤你了么?把你交给你的妻子和儿女了么?交给你的村庄,交给你的爱情,只让我看到瘟疫像一场巨大的谎言,看到我柔弱而宽厚的肩,扶着诗歌一路惊惶失措。 隔离中的朋友,短信告诉我说,决定出家了。他用自由为代价换得同伴们的平安。隔离中的你却在向我哭诉,冷落和孤单。你说偶尔被人多看一眼,便不能自持,那是一个真正的好人。你伸出去的手无法和故乡握紧,他躲得远远的,他在你眼里是自利小人。 那时候我在去看望你的路上,经历了无数个量体温的检查点,雪白的隔离服让我胆颤心惊。他们背着消毒的药水喷撒,空荡荡的车上只有一个熟睡的我,疲惫又柔软。 生命如此脆弱,如此无能吗?人性中的脆弱却是那么不可原谅。 苦难面前,冲在前沿的,总该是精神这面大旗。莫谓书生空议论,头颅掷出血斑斑。文字使精神具备了形神,每一个汉字都是一个精灵,她教给我们做人的道理,交给我们良心和责任,她们以我们的内心为起点,飞翔,然后到达,在这样一个过程中,在生死关头,生命做为一种状态,突兀出来的,不是爱又能是什么? 我没有回信给准备出家的那位朋友,也不准备给来我的BBS上撒野的朋友哪怕一个字。生命何曾轻狂得起来。从来也没有任何一种形式,让我和生命这么亲近。有人问我,非典时期你用生命来爱,是不是太傻逼。他又怎能知道从瘟疫中穿过时,生死已经两茫茫,生命自觉到只是一个个体,又无限到和这个赖以存在的星球息息相关,而死神也不过是和我一样的傻逼,一场疾病就可以让它羞愧地不知去向。 是不是所有的苦难都和我有关,是不是所有的祝福都以我为起点? 轻轻推开他伸过来的手,扶着满山的幼树拉紧它们,不小心扯断一根它不会怪我,它会以最快的速度再现生命本色,它们和我亲近如我的姐妹。登上故乡的山巅,手指的方向都是家园。我希望那是最后一次你陪我,你的誓言就安放在这座山上,和幼林一起生长,一起看望着健康的村庄。 山登极顶我为峰,生命的辽阔和壮美,会因为这场瘟疫,像多年前那场地蹦山裂,抖落浮尘。 这时候我只要你的一声祝福:祝福天下、苍生,祝福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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