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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焦生命
——我看张汉忠的《生命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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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一璜
生命究竟是什么？这似乎无需一位摄影人来做解释，但张汉忠的专题摄影《生命如歌》对此作了自己的回答。诚然，不同的人阐释的生命意义是各不相同的。在我看来，生命是时间流的涌动、生态链的延绵，是音符的跃动，是弦律的回旋……这使得我能更好地把握汉忠的这组不平常人（癌症病人）的不平常图像的底蕴：他们渴望象平常人一样平常地活着。
在我们熟知的作品中不乏专事对准癌症病房的作品，但作为癌症病人拍摄癌症病人的作品并不多见。汉忠就有一组这类照片。作为过渡性的生命与自我拯救的探索，无疑首先需要的是患友的认同和自身的勇气，但我认为这样的作品包括其他人的类似作品，即便展示了患者的生存状态和部分精神面貌，但由于癌症病房这一特殊环境的客观制约，压抑、低沉的气氛始终笼罩着画面，比他们面对生命极限表现出的无畏更多的是无奈的隐晦。
汉忠脱离医院环境并发现全部由男女老少癌症患者组成的“生命之歌艺术团”之后，其生命影像探索由此步入另一境界：一种昂扬向上、奋力抗争、团结互助、合力拼搏、燃烧自我生命发光回照世界、提高自身生存的生命质量，从而达至生命的延伸与优化的境界。
关注摄影当然应关注摄影人的生存状态。作为一个癌症病人，可以说汉忠走了一条与英国当代著名女权主义摄影家乔-斯潘丝（Jo Spence）不同的自我拯救之路，后者在其48岁（1982年）得知罹患乳腺癌之后，明确地把驾轻就熟的女权主义摄影、社会纪实摄影的创作焦点从他人／他在的外部世界调转方向，对准自己／自在的内心世界，进而借着对自我的身体、心理的展示与生命极限抗争10年（她于1992年去世，享年58岁）。大量精选过的作品，于1994年她去世两年后在英国举行了首次这10年其最具代表性的重要作品回顾展《关切之事》（Matters of Concern），从中我们可以清晰地发现斯潘丝试图通过自扮自演地展现生命不同阶段的不同形态与不同情态，以纷呈的影像概括出女性的众多共同经验，以及人们普遍关心有关生命的不同话题，其出发点无疑始于自我的认同，并透过对自己罹病的身体与心理的揭示，开辟了一条凭借自我摄影创作/作品进行的佛洛伊德精神分析式的“影像治疗”(Phogo therapy)的道路，借此向进逼的死神发起冲锋与挑战。由此所折射的生命观、女性观、价值观也清晰可辨（见图）。而汉忠的自我拯救与生命价值的自我实现则是建立在对他人——其他癌症患者与生命抗争、追求生命意义的认同之上，即在复建对自己的认同，从而确立自己的生命观、价值观。
一位成熟的摄影人对拍摄对象把握的一个极为重要的方面就是必须关注他们的生存状态，由于作者与艺术团成员心犀相通，汉忠无疑更加用心地加以关注。他以自己经过放疗化疗后的带病之躯，数十次不分昼夜、严寒酷暑地追踪拍摄“生命之歌艺术团”，他的真诚、他的行为、他的作品很快就被这个很难接受外界闯入的群体开怀接纳，为此，我们才有可能看到我们面前的这批看似随意却很精心拍摄（比较熟练地驾驭了报道摄影的图像语言）与撰稿的专题报道。
也许，对常人来说拍摄“生命之歌艺术团”只是一次十分普通十分平常、亦不算太难的摄影作业，然而对于张汉忠和他的拍摄对象双方而言，却有着十分不平常的意义。“生命之歌艺术团”是1996年4月成立的中国第一个全部由癌症患者组成的艺术团，整组照片由“特殊”群体这个基点切入，不断重复强化着这种群体练歌、唱歌、练舞、演出、化妆及其舞台背后的故事。同时，整组照片皆由“歌”、“舞”的排与演串接，于是，我们不仅看到了他们的表演、排练……中迸发出的强大生命合力及其中个体生命力，同时还看到在这种合力的作用下，每个个体的生命质量都不同程度地得到优化。毋庸置疑，汉忠从他们的身上和他们的艺术实践中得到的远不只是艺术的享受和自己艺术创作的丰收，他同样也从他们身上获取了战胜病魔的勇气和生命的抗争力，并在从事摄影创作、提高摄影艺术水平的同时，使自身的生命价值得以确认。他们（拍摄者与艺术团员们）相互激励，与生命抗争所实现的生命的价值，就如同写在这些人唱歌的嘴型、挺直的胸膛、脸上的微笑一样清晰，象他们演唱的歌词“革命人永远是年轻，他好比大松树冬夏常青……”一样铿镪有力。从中我们不仅能触摸到作者与拍摄对象共同的脉动，当然也能耳闻作者与图片中人抗争命运的共呼吸声。这便是这组照片的最大魅力所在。
在这组照片中，虽然也有不完整构图，甚至多视点结构，但我以为这些已不太重要了，朴素无华、不加雕饰的影像、文字已把作者对他人生命观及其与这密切相关的价值观的认同明白无误地凸现在我们面前，其中传达出的思考早已不是任何表现形式上的、常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视觉冲击力”所能诠释。而且似乎这也已不再只是一位癌症病患者才应有的思考，无论是谁都不可避免地要面对生命的极限。当我们拥有生命的时候，应该如何把握自我？应该怎样对待生命、对待他人、对待世界并对待自己？是激昂着、无畏着、热恋着……向前走，还是取另一种人生观呢？其实，他们歌声已经对此做了回答：“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我想，拥有生命，应象拥有恋人一样的情怀，为此，我想以一段情诗作为本文的结语：相拥的时候/不要做声/听时间/在四周轻轻地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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