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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故乡  发布日期: 2007年2月13日
老板
王育赋


   在德雅路和几名同乡吃罢晚饭,正准备告辞回家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那个老板。
   冬季日短,加之落了几天的阴雨,七点钟不到,夜幕即已早早地笼罩了整个市街。水果摊、杂货铺、个体老板开的设施简陋的卡拉OK、重型渣土车、乱蹿的的士、积水路面返照的辉煌街灯……都充斥在这拥挤而喧闹的德雅路上。
   我依稀记得那老板好象就住在火星镇,要不就是鸭子铺。我给他打电话,说真是不好意思,货款拖欠了那么久。他连连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于是让他到晚报大厦等我,想现在就把钱付给他。我实在不想再拖欠下去了,何况所谓货款其实并不多,甚至于说很少……

   称他为“老板”,其实十分夸张。这个五十多岁的河南汉子,略略佝偻着他的脊背,在这南国拥挤又潮湿的城市里,默默地经营着他的生意。他没有店面——他的生意,便是销售安全标牌,各式各样,应有尽有。销售方式是送货上门,交通工具是从单车到后来的摩托车,广告方式是客户口口相传——我就是这样认识他的。我怀疑他的销量并不理想,因为他一直使用神州行的手机号码,估计电话并不多。我不记得他姓什么了,也许我一直就不知道罢。我想,假使他姓张,我就可喊他“老张”。现在我只好称他“老板”,似乎也只好这样,人家本来也是老板嘛。换了别的称呼,譬如“师傅”、“老伙计”或者“大哥”,听着好象更其不妥。
   这样一来,便联想到我自己,这些年来仰人鼻息,过着寂寥的、自怜的日子,却也永葆了一贯的骄傲的情绪,见了俗物,总免不了掉转头去,不与合流。失了业后,因为自立谋食,也常常被戏称为“老板”。哈哈,开始听了还难为情,但慢慢地也麻木了。我和河南老汉做买卖时,彼此唤着“老板”,仿佛都是腰缠万贯的商界大亨。

   他打来电话时,我刚刚赶到晚报大厦前边的高架桥下,车还没停稳。“老板!我被堵在这儿了,一时半会……”他大声地说。他说一辆大卡车和一辆什么车撞在一起了,两边都是房屋,路面被堵得严严实实。这时候,雨却更加下得大了。我不知道他是否穿了雨衣,想象中他正淋得像一只落汤鸡——是的,我曾经见过那样的他。

   那么,除了坐在车里耐心等候,还能怎么样呢?我开了收音机,把座位放倒,懒散地躺了下去。收音机在放着一首很老的《问情》——
   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
   岁月禁不起太长的等待
   春花最爱向风中摇摆
   黄沙偏要将痴和怨掩埋
   ……
   我常常想,老歌之所以吸引人,是因为它成为了一段历史的底色、承载了当时的一切景物和情绪。我们听老歌时,当年的一切便连根拔起,血淋淋的。想起中学时代的校园生活,苦涩、无聊赖,并有一种梦幻般的寂寞和悲哀。那些停电的夜晚,天气也多阴晦,而教工楼的某个窗口里则总要传出断断续续的、音色蹩脚的风琴声,至半夜而不绝。

   河南老汉的这笔货款,欠了大约两个月了。当时我有事去了湘潭,客户来电话要货,我便让老汉帮我送去。“货款等我回来就——”我说。但他好象觉得提到钱就不亲热,打断了我的话,连连表示钱的事“以后再说”。至于价格,他的口头禅就是“你随便给就是了”。哎,这样的生意人,倒还真少见。

   我居然睡过去了。醒来时已是深夜,街景阑珊。收音机里只剩下了杂音。前边停着几辆警车,警灯闪烁着红光,像心脏在快速跳动。更前面呢,依稀看到几辆车子纠缠在一起——我知道怎么了。正准备下车去看看,听得一直在前边处理案情的那个警察在打电话,说“恶性!当然应算恶性了……”
   “这么晚了,老板可能不会来了罢。”我一边拨着他的电话,一边已经发动了汽车。
   真怪,他竟关机了。于是,在回家的路上,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后来一直没联系上老汉,他也一直没给我打过电话。半年过去了,音信杳无。莫非,他就在那晚的“恶性”车祸事故中,被无常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倘真如此,则在我心里,其痛为何如?其悔又为何如?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