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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想念一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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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可可
刚才跟母亲聊天,偶然间谈起音师傅,母亲说已经去世了。
我骇了一跳,我的怀里抱着小儿,他正咿咿呀呀地说着新鲜的词句。
最后一次见师傅我二十岁。从七岁跟他学武术一直学到十七岁。
二十岁见师傅的那一天,凑巧遇上了大毛头和小毛头两位哥哥,这两位哥哥,我心底里是认的,只是嘴里从未喊过。他们分别长我三岁和六岁,青春茂盛,极健壮。见了我不似儿时那么多话,也不像师傅那样过于沉默,交谈像打在青石板上的雨,滴嗒断续的;又点着烟,一支接一支地吸。台风天的凉风在行将拆迁的老屋里打转,吹得师母的旧相片沙沙作响。 有某个片刻,我也很点一支烟,只是忍了再忍,是想给他们留一个好印象。
那一次见面,回想起来好像很短,其实很长。小桌子,小竹椅,坐着长腿阔肩的我们四个人。像四尊神,寡言,却让我觉得自在。这才是我的地盘。他们不抱怨,不欣喜,也不伤感,我很喜欢。 我们吃菜,喝酒,偶尔说话。离开的时候,不拥抱,不握手,也不寒暄。我师傅只说一声:慢慢走。小毛头挥了挥手—他是最惜字如金的一个。
坐在大毛头的自行车座上回家,江风吹得旺,大毛头带我走了很远,师傅还在细雨里站着。大毛头问我冷不冷,风正卷得我白色裙边哗哗作响,把脸向他宽阔的后背靠了靠,小时候一模一样的。
母亲告诉我音师傅已经去世了。却不知道具体的原因,母亲买菜时在菜场碰到小毛头,见他带着黑纱,便问一句。惜字如金的小毛头说是给老爹带的孝。他话音未落便匆匆逃跑,城管队员堵截他,小毛头端着河虾飞也似的跳开了。我丝毫不担心小毛头是不是被追上,我知道他跑得极快,小时候大毛头都追不上他,我也知道他最喜欢吃河虾。有一回,他说长大了就要当卖河虾的,说卖不掉就可以全部吃掉。我觉得很合算,回去跟母亲说我长大要当卖杨梅的,卖不掉可以吃掉,结果被父亲训斥。我想象他长胳膊长腿的端着河虾逃跑的样子,心下有些难过。
我无法知道师傅的死因,也无法了解师傅去世的确切日期。师傅家的小木房早已消逝,那里长出了一片参天的高楼。前年我路过那地方,感觉是聊斋里的情节。
我知道那个南方城市有我曾熟识并热爱的一家人,他们如同一朵浪花消失在大海里。 他们在那里,我却无从找寻,而他们的恩惠将使我感激终生。
心里难过,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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