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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荣里
我原本很喜欢狗的，我家曾经养过一条狗，一条十分听话的狗。它喜欢摇动尾巴，它的表情是那样安详，如一位装满学问的大教授，是真深沉，而不是装出来的，是那种地道的北京腔儿的普通话所给人的感觉。狗的目光很纯净，在我的调教下，他可以扶着我的肩膀直立着行走，有很多乡亲因为它的存在而高兴，狗的安详甚至曾赢得过乡亲们的尊重或偏爱。所以这只狗没有得到更多的委屈，经常有乡亲们给它食物。有孩童大便时，狗儿柔软的舌头让孩童快意，也让大人们温馨。狗吃屎就成了一种愉快的话题。这是一只富有灵性的狗。少年时光因为这只狗的存在而多了很多快乐的成分。这只狗曾经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我形成的最原始的对狗的印象。那时，父亲在很远的铁路上上班，父亲返回单位的时候，要到离家很远的向城汽车站赶车，狗儿每次都要送父亲上车，然后父亲在车上挥挥手，狗摇摇尾巴目送着父亲坐的车走远，然后回来。我们问狗：父亲坐车走了，狗摇摇尾巴，半脸笑意，半脸庄重，嗓子发出欧欧声，十分可爱的样子。回想起来，父亲对我的深厚情谊我一生缺少报答，有时还不如那一只不怕累的狗。在我的印象里，这只狗的确应该成为我做人的参照的。可惜的是，这只狗在一年秋天送父亲赶车，再也没有回来，一家人开始提心吊胆，担心父亲出事，也担心狗被人砸死。我们还是按习惯每天给狗儿准备好狗食，可这只狗永远没有回来，有时引得我一觉后满枕的眼泪。父亲再次回家的时候也唏嘘不已，父亲一生不识字，狗儿是给家人报平安的信使，也是延续家人温情的动物，我们只有在饭桌上叹息。狗常有，而好狗奇缺，这只狗只能成为我记忆里的珍藏了！
后来很少和狗直接打交道，但观察到的形形色色的狗却很多。有一次在饭店里聚餐，一个打扮得贵夫人一样的女士，怀揣着一条狗，让那条狗和我们一样占据着一个座位，后来干脆让它走向餐桌，狗吃东西的样子很幽雅，有些像铁路上坐惯了办公室只会当领导的那种人喝酒的姿势。我们才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有时我们活着，生活质量还不如一条狗。
最让人生气的是有一条整天伴随着我们上下班的狗，这条狗十分奇特，它的眼睛有穿透力，白天悠闲地迈着八字步，见着领导眼睛亮亮的，尾巴摇得要多温顺有多温顺，见了我们理也不理。我真奇怪它对单位里的事那么清楚，那天，我的孩子有病，我本想顺路坐单位的轿子车送送孩子，它在旁边咬拉我的裤脚，我以为它是开玩笑，一拽，它把我的裤脚咬得死紧死紧的，最后我只好骑自行车带着孩子走了；而第二天，领导的家属来，掉在地上一个手帕，它含在嘴里屁颠屁颠地，跟着那个大屁股娘们后面跑，直到人家呵斥它，才怏怏地离开。这只狗，在我们下了班以后，就在家属院旁边转悠，听说转龄快二十年了，我真怀疑狗能活这么大年龄，但直到现在，它耳不聋眼也不花，一看到它的神气样，我就恶心，有一次做梦，我的生命之根被它咬掉了，大叫着醒来，骇出我一身冷汗。我最近去参加铁路提速，很少回家了，偶尔回来见到它，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经常听说这条狗咬人，咬得都是我所认识的熟人，当然是些老实人，没有什么地位的人，吃了亏不敢言语的人。我们在前线拼命，狗却在一个悠闲的城市里琢磨着怎样对我们疵牙咧嘴。想躲都躲不了，一个原本我所喜欢的城市，因为狗的存在让我的生活充满阴影。
铁路上水电段有个牟敦乐先生，和他啦起来，他就没有我这种遭遇。或许我在少年时代遇到的好狗给了我太多的假象，让我对所有的狗都爱护起来，狗就成了性本善的东西。其实狗总是狗，狗活多少年都是狗。让狗通人性是不可能的，何况那个让父亲和我都喜欢的狗永远地死去了。牟敦乐先生懂得这一点，听说牟先生要读我的文章，就把那条记忆中的狗牵出来了。
倘若能换取一点稿费的话，我计划着买一点毒药，引诱那条缠绕我现实生活的狗来吃；再就是买点火纸，到十字路口烧烧，祭奠那只少年时代的好狗。倘若真有来世，我愿意去做那样一条好狗，而让那做了一生善事的狗托生为人吧！
不知道牟敦乐先生同意不同意，我打算他来的时候，认真地给他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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